黑铁时代”的降临与中小银行的“攻守易位

2020-03-03 09:00:00
刘智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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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通行的说法,2003—2013年是中国银行业的“黄金时代”,2013—2018 年则是“白银时代”,那么自2019年始,中国银行业或已进入了“黑铁时代”。 “黑铁时代”是众神与英雄缺位的年代,是苦难和忧愁降临大地的年代,残余的唯有对过去好时光的追忆与谓叹。 对银行业而言,过去几年虽然不复曾经的高光时刻,却仍然沐浴着“银行业帝国”的余晖,所困扰的似乎只是市场竞争加剧、盈利能力下降、发展增速放缓之类的“癣疥之疾”,但“黑铁时代”则意味着行业将坠入生死抉择的幽暗时刻。 随着金融产业链的深度重构和刚兑逻辑的依次打破,中小银行不仅要面对“六大皆空”的行业困局,更可能会承受重组、兼并乃至出局的接连“厄运”。 在这样的时代里,我们究竟要作出怎样的战略抉择,采取何种的生存策略,才能穿越那条幽暗的时光隧道,等到下一季的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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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大皆空”的中小银行


(一)资产端: 侵蚀战略雄心,面临缩表压力


当前,资产荒已经成为中小银行普遍面临的困境,在资金市场和实体资产两个维度同时出现崩塌,这对中小银行以资产扩张为核心、以量补价的经营模式是一次釜底抽薪式的打击,进而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从原因来看有以下几方面:  


1、优质资产日渐枯竭。 在经济增速持续下台阶、破“6”迫在眉睫的大背景下,包括政府、企业、个人在内的各类市场主体无不深陷困境。 对公业务低迷已然积重难返,在2018年股市连续下行导致的股票质押大面积爆仓余波刚散,2019年又不得不面对城投平台、大型民企集团的相继暴雷,很多中小银行深陷泥潭,成为了各类债权人大会的座上宾; 而在近年零售转型浪潮下作为对公业务下滑对冲的以消费贷、按揭贷、现金贷为核心的零售资产业务,在耗尽了转型初期粗放型发展的红利后,随着消费拉动的日趋疲软、居民杠杆率的快速上升和整体不良率的明显上行,风险也在逐步放大。 从资金市场业务来看,随着资管新规的逐步全面落地,非标清理、同业刚兑打破和净值化转型,也处在一片风声鹤唳之中。 可以说,中小银行已经普遍陷入了“无米下锅”的境地。


2、负债端难以支撑。 由于负债端普遍面临存款难觅、同业萎缩的局面,反过来对资产端扩张构成制约。 当前,中小银行整体存贷比已达高位,部分银行的存贷比甚至超过100%,资产扩张的空间已经有限; 同时,存款增速持续放缓,截至2019年11月末,全国存款类金融机构各项存款与年初比仅增长8.21%,仍处在低于10%的历史低位区间,非金融企业存款仅增长2.75%; 受经营区域、物理网点、客户结构等影响,中小银行在揽存竞争中处于明显不利局面,只能部分地走高息揽储的老路; 2019年的系列风险事件,导致城商行、农商行同业存单发行成功率持续处于低位,同业负债之路被堵,中小银行负债增长愈加艰难。


3、资本补充难度加大。 在2016年中小银行IPO重新开闸后,嗷嗷待哺的中小银行一度实现了资本金的有效补充。 但近年来的不良认定标准升级、不良率持续上行、非标回表等共同推高了中小银行的资本补充压力,而包商事件后的信用分层使中小银行资本困境加重,对资产端扩张形成实质性制约。 扩展来说,中小银行的资本补充目前陷入了一种极为尴尬的境地,一方面,风险事件的频发和刚兑的打破意味着中小银行必须提升资本补充水平以提升抗风险能力; 另一方面整体风险的上行和刚兑的打破使得投资者倾向于减少而不是加大资本投入。 自身需求与资本意愿之间的背向而行,使得谁来提供资本补充成为一个问题。 目前监管部门积极为中小银行开辟多样化的资本补充通道,但症结则在于提振市场和投资者投入资本的当期信心和预期收益。


4、头部机构降维打击。 当前,各类头部优势机构纷纷下沉服务,对中小银行形成降维打击。 比如国有大行对中小微企业业务的下探,互联网巨头对可批量化开拓的零售、小微企业和县域市场的渗透,加剧了中小银行的资产荒局面。


(二)负债端: 负债荒愈演愈烈,成本快速上行。


1、付息成本持续上行。 近年来,随着利率市场化的推进,整个行业特别是中小银行呈现活期占比下降和付息成本快速上行态势。 截至2019年三季度末,存款类金融机构的住户活期存款与年初比仅增长5.82%,而非金融企业活期存款与年初比萎缩了1.86%,存款结构的恶化进一步加大了银行付息成本上升的压力。 另一方面,打破刚兑下的信用分层也导致中小银行同业负债成本呈现加速上升态势。 以城商行为例,2019年初,城商行发行3M同业存单的利率在3%左右,而年末的发行利率则飙升至3.65%左右。 横向对比,2019年末股份行发行的3M同业存单利率仅2.7%左右,远低于城商行和农商行。


2、结构化存款新规出台。 2019年10月19日,银保监会下发了关于《关于进一步规范商业银行结构性存款业务的通知》,规定“商业银行发行结构性存款应当具备普通类衍生产品交易业务资格”。 继在同业市场打破刚兑、保本理财行将退出之后,中小银行以高成本吸纳结构化存款的通道也将被堵死。 截至2019年10月份,中小银行的结构化存款总额为11万亿,在总存款中的占比达到7%,在中小银行存款中的占比则接近9%。 由于大部分中小银行不具备衍生品交易资格,这意味着相当比例的存款未来一段时间有迁移之虞。


3、打破刚兑下的流动性分层。 当前,由同业市场肇始的流动性分层已经形成且影响进一步深化,表现在两方面,一是同业存单发行成功率和利率的分化现象虽然下半年来逐步缓解,但趋势不可逆转; 二是存款搬家现象将呈缓慢加剧态势。 在无差别的国家信用隐性背书被打破后,按照存款保险制度50万元的标准,企业和个人基于非标准的信用评估,存款或将缓慢的、部分的却不可逆转地由中小银行向国有银行和股份制银行迁移,尤其是存款规模超出五十万以上的优质客户。 可以预见,这将对中小银行的经营模式和生存际遇产生根本性的影响。


4、主要存款来源的同时告急。 存款荒还突出表现在作为银行核心存款三大来源的同步走弱。 从政府来看,随着土地财政难以为继和财税体制改革,政府收入增幅下降,地市级社保、医保等资金逐级上缴,加之积极财政政策下政府支出加大,可在银行系统沉淀的资金量减少; 从企业来看,经济下行中有余粮的中小微企业屈指可数,现金流充沛的大企业却大多非中小银行所能企及; 从居民来看,国民收入同比增速放缓,2019年国民收入实际增长5.8%,与gdp增速基本持平,高于去年增速0.2个百分点,整体保持平稳,但随着经济下行趋势恐难持续; 储蓄率则从高峰时期的超过60%下滑到了2019年的45%,下降趋势还是比较明显; 居民部门杠杆率的快速上行也对存款增长产生吞噬效应。


(三)客户端: 客户流失和结构空心化


1、零售客群分化明显。 从客户类型来看,中小银行普遍中高端客户占比很低,低价值客户以及医保、社保、养老保险等民生类客户居多; 从年龄结构来看,中老群客户偏多,年轻客户占比低且日益流失; 从区域结构来看,加速拓展县域农村客群,但同时也受到农商行、邮储银行的优势挤压和互联网巨头的降维打击。


2、部分优质中小微客户有流失之虞。 服务实体导向下全行业加大对中小微、民营企业的信贷投放,短期内中小银行有部分优质中小微客户流失的风险。 典型的就是大型国有银行以较低利率甚至基准利率发放贷款,分流了部分中小银行的优质客户。 当然,有观点认为银行业普惠贷款的覆盖面还远远不够,国有银行和中小银行之间并不存在直接争夺客户的问题。 覆盖面远远不够当然是事实,但现阶段优质中小客户却是稀缺资源,大中型银行推进客户下沉时,自然优先选择优质客户而非那些风险大、缺乏标准化信息的客户,何况还是按照基准利率投放。 另一方面,互联网巨头通过批量化的线上授信,也一定程度上分流了中小银行的目标客群。 可以说中小银行现阶段在线上线下两个维度同时遭受打击。


3、政务客户隐忧加剧。 原本作为中小银行“自留地”的地方政务业务,如今也是风雨飘摇。 一是反腐高压下财政存款资源更多要通过市场化招标方式来分配; 二是作为低成本负债重要来源的政务业务受到各方争抢,地方中小银行虽然仍处优势地位,但份额会缓慢稀释; 三是互联网巨头利用技术、平台和入口优势,全力开拓数字城市、智慧政务业务,后续可能将包括水电煤气、医院、学校等民生工程和医保、社保、低保等在内的客户一网打尽。 近年来阿里、腾讯、建行、平安等先后与各省、市政府签订战略合作协议,以帮助提升治理能力现代化水平为抓手,提出一揽子智慧城市解决方案,并与其移动支付、生态圈业务形成联动之势。 可以预见,生态体系一旦形成,将对在地方融资平台退潮后话语权大幅下降的中小银行形成挤出效应。 虽然短期来看,尚未对中小银行形成明显冲击,但风向已经转换,绝大多数中小银行对此重视明显不足,应对措施也不够有力。


4、核心、战略客户转向。 金融供给侧改革背景下,间接融资将逐步向直接融资转化,包括新股增发、科创板在内的资本市场持续扩容,中小银行的一些议价能力较强的核心、战略客户将更多通过资本市场实现低成本融资。


(四)利润端: 低利率时代初现端倪


1、银行业利润水平加速分化。 当今世界经济有两点非常突出,一是债务驱动,二是普遍的低利率甚至负利率。 我国银行业的利差水平尚在高位,与负利率还相去甚远,但利率、利差的逐渐走低却是大势所趋。 最根本原因就是在债务主导经济的模式下,经济体系的利润相当部分淤积在银行业,经济增长的大部分成果为资金成本所吞噬。 2019年上半年,上市银行利润占整个上市公司利润仍超过四成,某种意义上已形成利润堰塞湖。 加快利率并轨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推动银行业的超额利润向整个经济体系尤其是实体企业迁移,实现对社会平均利润的回归,降低整个经济体系的运行成本,为实体经济注入发展活力。


这是就行业整体情况而言,但实际上,经过近十年的剧变,银行体系内部早已分崩离析,经营状况和盈利水平天差地别。 利润进一步向头部银行集中,大量中小银行必须面对利润增速同比下滑甚至亏损的局面。 2019年上半年,我国银行业实现净利润11334亿元,减去51家上市银行净利润9852亿元,其他三千余家中小银行(主要是未上市的农商行、农信社、城商行、村镇银行)总盈利仅1482亿元,而这部分利润,实际上又大多集中在这3000家未上市中小银行的其中100余家。 政策导向下这种无差别的挤压,无疑将加速一部分中小银行陷入经营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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